沈无书。

听。

【长顾】故去的冬

甜向日常


酿三分寒意做酒,尝七分余韵还长的甜头。

 

入冬。

 

     长庚是从顾昀身上的一怀风察觉到冬的。

     顾昀回来时,身上总带着凉意。尽管回屋的路不长,然而三步作风,有时是轻衣缓带,有时轻甲铁裘,大抵都是凉的。

     气温一日日的降低,冷热来去的快。长庚伸手抱顾昀时,也跟不知冷似的,只管把人往怀里塞,每次隔着甲胄感觉到怀里人心口的跳动声,长庚就觉得格外安心。

 

     “怎么,这么想我?还跟个还跟个小孩子似的。”顾昀有几分笑意,后知后觉一点受宠若惊,腾出手拍拍长庚的背,像模像样的从上往下的捋着,颇有几分迟到的当爹的觉悟。

     轻裘是玄铁制的,虽薄但不失坚硬。顾昀怕硌到长庚,故意放轻了手上力道,但好死不死的那一点点硬铁在背上若即若离的感觉,激的长庚后背发毛,哆嗦一下,连忙松手,逃开了顾昀的魔爪。

     “义父还是先更衣吧。”长庚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头,飞快地掩饰了自己的失态。

     顾昀正沉浸在自己的温柔细心中无法自拔,完全没察觉到长庚的异样。只是刚抱进怀里的崽子陡然一空,一时间没反应过来。听长庚提醒,才想起更衣的事,迈腿往里间走了。

     走到一半,那人突然转过头来,一弯眼里笑出了花,眼角砂痣明艳的有些恍人,“心肝儿,想不到你这么敏感。” 风流调侃里已是了然之意。

     长庚的脸,霎时红了。

 

     一年春去冬又止,年年都是好光景。

 

 

挤榻。

 

     长庚刚沐浴回来,就看见顾昀在小榻上看书信。

     灯火摇曳不清,顾昀脸庞像是镀了层光,流畅的线条自下颔延至颈间,锁骨半敞,柔和的紧。

    “季平的信?”长庚移开了目光,走到小榻边坐下。

    “对,西北那边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,准备回来了。”顾昀放下信,将纸铺在案上,准备回信,看了眼长庚“你若是累了,就先睡吧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。”长庚伸手环住顾昀的腰,将头靠在顾昀背上,以免妨碍他写字。

     长庚长成之后已很少撒娇了,多数时候老成稳重的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。这突如其来的撒娇动作使得顾昀心里软成一团浆糊。

     回信顾昀没想写多长,不多时就写完了。长庚下巴搁在顾昀肩上,抬头瞟了一眼,大致也看得出回信里除了交代事物之外没两句好话,又好像想起了别的什么东西,轻笑了两声。

   “有什么好笑的。”顾昀折起信,放在信封里,准备明日让人给沈易送去。然后将桌案放在地上,“好了,陛下,该就寝了。”

   “子熹。”长庚随手抓了一撮顾昀的发丝,拿在手里把玩着。

   “嗯?”顾昀看他。

   “不如我们今晚就睡榻上吧。”

    “?”顾昀比较了一下小榻和俩个大男人的身量,深觉是不合适的,正准备拒绝,长庚却已上了榻,靠在里侧,双手没放开顾昀,硬是把他拉来躺下了。

    “真不知道为什么有床不睡非要挤这榻。”顾昀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,但拗不过长庚,只得侧身环抱住他,以免翻身就掉下去。顺便伸手拉了棉被,搭在两人身上。

     榻窄,两人挨得极近,几乎是心口贴着心口的。窗外静的出奇,偶有鸟叫,交错的呼吸声听的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 仿佛整个世界都缩地成寸,只留下这偏安一隅了。

     灯火熄了,光线暗下来。顾昀已闭了眼,长庚还没,在黑夜里仔细端详着顾昀。从发顶,到眉梢,眉眼鼻头,嘴唇下颔。良久,他微微偏头,在顾昀额间落下轻吻,心满意足地睡了。

     夜幕低垂,怀里人酣睡。


     临到半夜,背后一空的顾昀,还是起身将长庚抱到床上去了。

 

故人。

 

     沈家女儿,小时候是养在宫中的,宫里孩子不多,除了小姑娘自己打发时间的时候,大多数时间都是顾昀在带着玩儿。只可惜顾昀也不是什么好玩伴,小时候一直被老侯爷压着,现在没人敢管,骨子里那点儿不羁完完全全的展现出来,带着沈嫣,上房揭瓦,还总有一群人亦步亦趋的收拾烂摊子。

     长庚对此是没什么话说,顾昀的童年,一直是他心头一块落不下去的石头,要是这些毛孩子捣蛋的事情能换顾昀一个好童年,长庚肯定第一个把这皇宫拆了。

     倒是沈易,临近年关,从西北赶回来,便看见自家女儿跟某侯爷一起坐在树叉上荡腿,某侯爷还悠哉悠哉的举起沈嫣的小手给他打招呼,硬生生的被气的坟头青草三尺高,二话没说就把女儿接回去了。

     但沈易万万没想到自家女儿不知道被顾昀灌了什么迷魂汤,在家没待几天,竟又偷溜到宫里去,逃跑的技术,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教的。

     这边沈易咬牙切齿,那边顾昀乐开了花。

    “厉害!”顾昀蹲下身,使自己跟沈嫣齐平,向沈嫣竖起了大拇指,眼角里止不住的得意。

     要是军中有人得了安定侯这样的称赞,必定是激动的几日几夜睡不着觉。但沈嫣这小丫头跟安定侯混惯了,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,跟顾昀得意的表情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长庚看顾昀也是无奈至极,看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,忍不住道:“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顾昀轻哼一声,“这没办法,再说了,你看看沈季平,脑子里是有泥潭吗把沈嫣穿的跟个球似的,一点美感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正急急忙忙赶来的沈易刚刚好听到后半句话,“……。”

    沈易死死盯着顾昀和沈嫣方向,确定了女儿平安无事,才转过来向长庚作揖,“臣沈易……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,就被长庚拦住了,沈易顺势站了起来——反正私下里,这些都只是个形式而已。

    “子熹你还是积点口德吧。”长庚开口,笑意混在青年的嗓音里。也不管顾昀听没听见,长庚转头跟沈易道:

    “季平明日若是没有事,就带陈姑娘一起来吃个年夜饭吧。”

    沈易点点头,答:“好。”眼神丝毫没有离开顾昀,直直地把他戳成筛子。

    顾昀也转头回瞪他,谁也不让谁。沈嫣觉得无趣,跺两下脚,跑开了。

    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,看着看着,又都笑起来。

 

    故人依旧,四海清平。

 

新雪。

 

    晚来天欲雪。

    顾大将军有些手痒,站在庭院里同铁傀儡练剑。

    长庚立在阶上,双手抱在胸前,靠着一旁的梁柱,看着顾昀。那身影带着天光的余韵在他眼里来回徘徊,剑光在暗下来的天色里翻飞闪烁。

    迎面而来的不知那座山的凉风穿过宫闱,微微掀起长庚衣角与鬓发,那人丝毫未觉,满眼里一个顾子熹——在铁傀儡层层重击下,竟还不忘回头冲他一笑。。

    长庚失笑,提了剑加入。青年人已是历经磨炼之身,不似少年时畏畏缩缩有所顾虑,一剑如长虹贯日般挑开铁傀儡,直抵顾昀。顾昀接力往后退一步,手臂一横,用剑身挡住了长庚。

   “近来陛下功夫可有长进?”

   “义父试试便知。”

    长庚也没多说,手上使力,与顾昀分开,侧身一转又是一剑劈来。顾昀闪身避开,足尖点地绕到长庚身后横扫一剑,虚空中划出一道残弧,长庚弯身一躲,便又落了空。

    如此反复多次,也没分出个胜负来。直到光影间看到剑尖上落起寒霜时,长庚才发现,竟是下雪了。

    细小的雪花纷扬而至,不多时就在庭院里覆起薄薄一层,天色已完全暗下了,月光泛上雪意,悠悠冷白一地,不知怎么,长庚突然心生几分缱绻来,动作也缓和了几分。

    顾昀没察觉到长庚心里这点儿隐秘的变化,只以为是长庚累了,便放慢速度,有一招没一招的拆起来。

    拆着拆着,倒更像是玩闹了。顾昀见长庚无心练剑,来来回回里也就多了几分混气,挑起长庚剑尖往前一划,凑近了长庚,同时还伸手往长庚腰间一搂,尚带着寒意的手指隔着衣料在长庚腰上轻捏两下,果不其然看到长庚剑尖一晃,毫不客气地大笑出来,转身放开了长庚,滑了出去,以免被秋后算账。

    长庚被他突然这一道摆得左支右绌,好不容易站住了脚步。顾昀的手感还在他腰间徘徊不去,酥麻感从腰际直冲脑海,长庚甚至感觉自己就像是有点喝酒上头。转身看顾昀,发现那人已退的老远,嘴角噙着十足笑意看他。

    长庚抿了抿唇,提了剑直直向顾昀去。要不是顾昀眼尖瞥到长庚耳垂上的粉红,他都要以为长庚是要来同他决一死战了。

    眼看长庚要靠近,顾昀又退几步,进进退退间,智勇双全的安定候发现自己竟跟着长庚的步子,被逼进了死角里。

    自知逃不掉,顾昀也就好整以暇地站直了,扔了剑,一手背在身后,颇有几分光风霁月的味道。

    长庚本来心里有几分恼意,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,却也没想对顾昀怎么样,看着顾昀这番举动,心里只觉得好笑,但没表现出来,仍是踏着新雪一步步走近,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这人,每一分一毫都熟悉的入了骨子里,但每次看,又总觉得能看出些新东西。

    这几年来顾昀过的都比较清闲,没什么大事,身子骨虽还是偏瘦,但更之前比起来,还是要好很多了。顾昀闲不住,常常还是喜欢给自己找事情做,还美名其曰是自己天生的劳碌命,常常把长庚堵得说不出话来。有时顾昀也会做一些极幼稚的举动,近来尤多,他除了啼笑皆非之外,也是没什么意见的,只觉得可爱。

    这几步路没多长,东想西想的也就走到了头。顾昀脸上笑意未变,只是看着他,用那种温柔了一切的目光,无数山川河流都在他眼里涌动,直到长庚看到自己,细雪落上发梢。

    他低头,吻向顾昀。

    恍惚间细雪落了满身,好像那些乱哄哄的腥风血雨,已经过去好多年了。





——

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。”——白居易《问刘十九》


大概就是脑子里的一点片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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